Sunday, March 15, 2015

亮起來吧,台灣女人!從台灣原住民女性眼中看起

講者: Unga Kalay 林春鳳 教授






因應三月八日國際婦女節,2015年三月份的波士頓哲學(非)星期五非常榮幸邀請到剛從聯合國開完會(註一)的Unga Kalay/林春鳳老師,從台灣原住民女性的角度,分享台灣性別平權運動和原住民平權運動的現況與展望。
承襲哲學星期五的傳統,與會的大家各自熱烈的自我介紹以後,Unga Kalay也用她的母語阿美族語與大家打招呼並自我介紹,詼諧生動地為三月份的活動揭開序幕。Unga Kalay/林老師觀察入微的點出與會眾人多為受過高等教育的「特權」族群。不避諱的,她也以自身為例,從身為一個受過高等教育的原住民女性的角度, 直言不諱地訴說著她在參與台灣婦女平權運動、討論性別尊重議題的同時,在台灣社會正義工作的大方向上加入了「文化去歧視」這個調味料所作的努力。
Unga Kalay/林老師首先介紹台灣女性在社會變遷的不同時期裡所扮演的角色與相應的社會期待。在清領/日治時期的社會價值下,傳統台灣女性多半依附在漢族父權社會的架構內,多被期待有「要甘願」、「要吞忍」的基本態度。1905年代,受到纏足的影響, 約有一半一上的漢族女性無法進入生產線。戰後與戒嚴時期是台灣婦女權益發展的開端;這個時期台灣女權運動的發展主要經由國民政府從政策上著手,將婦女政策列入政府輔導政策之一。政府輔導的婦女政策有效的讓女性勞動力進入生產線(例如成立家政教室、輔導女性成為女工、著名的芭比娃娃加工廠設立在台灣等等),也為台灣帶來經濟利益。在法律上,中華民國憲法頒布實施,其中第七條明訂國人無分男女、宗教、種族、階級、黨派,在法律上一律平等,享有同等公民權利的原則。台灣社會的性別平權與正義在法律上的立基自此成功的與國際接軌,也為日後準備婦女參政的可行性鋪路。即使如此,台灣的女權運動儘管在政策與職場參與上有了進展,社會價值觀的改變仍然需要時間的醞釀。Unga Kalay/林老師指出解嚴後至今的近代台灣社會組成中,雖然男女比率各半、重男輕女的觀念與態度仍然隱藏在日常生活的家庭觀念中。特別在女性加入職場後,社會與家庭的角色與分工仍存在隱性的性別差異。舉例來說,現代台灣的女性角色以身兼多職的情況為主,女性一心多用的情形普遍,常被期待包辦家庭中的大小事。相對的,男性多被期待從事較為粗重的工作,工作性質也較多包涵創意、挑戰、與主控權。2015年現代的台灣社會,70%的商業活動仍然掌握在男性手裡。回顧台灣性別平權發展的歷史脈絡之後,Unga Kalay/林老師強調,「最基本的平權在於分工」,台灣的社會應從教育加強、家庭勞力的從新分工開始。
接著,Unga Kalay/林老師介紹台灣女權運動與國際接軌及民間執行上的實際情況。與國際婦女運動接軌的方面,台灣在各項法律與政策的進步,完整符合聯合國的Committee on the elimination of discrimination against women CEDAW,反女性歧視委員會,見註二)的建議;舉例來說,政黨輪替開始之後,台北市的民進黨時期, 台灣開始參加聯合國外會議,以國對國的方式進行對話,並主動遵守國際規範。此外,在公部門推動與民眾的配合之下,由於「國會議員比率」跟「勞動力參與率」方面兩性差距縮小,台灣的性別平等指數(Gender Inequality Index)位居接受評比的149國中全球第二名,僅次於荷蘭。在社會組織方面,經由個體與民間團體的力量,婦女權益的提升不僅只在平等,更重視平權,如增進婦女參與決策的落實;Unga Kalay/林老師提出工程會成功地達成大於三分之一女性會員的目標,就是一個翻轉社會觀念的活例子。在社會改變方面,性別意識地抬頭,讓女性在傳統觀念上男性為主的產業展露頭腳(例如:女黑手、女兵、女機師);除了政府以外,也有越來約多的民間團體以促進兩性平權為主要訴求(例如:勞動部,青輔會,婦女權益促進發展基金會,彭婉如基金會等等。)在實際的數據上面,主計處的資料顯示台灣男女勞動力從1993年的男72.42%44.68%轉變成2013年的66.1350.23%,顯示男女勞動參與率的差異逐年下降,有漸趨平等的趨勢。Unga Kalay/林老師指出,台灣女權運動與國際接軌及民間執行上的實質改變,是經由多面向推動的性別平權具體行動來完成的,包含將性別變向加入統計的分析與常模的建構、提升婦女與性別平權預算、性別意識培力與性別賦權(empowerment)、在執行法令與公共政策前實施「性別影響評估」(例如設置「媽媽帶兒子」或「爸爸帶女兒」專用廁所 )、性別平等政策綱領的製定推動與落實、以及在本土與在地機構成立「性別平等委員會」或是「性別工作小組」等從草根開始推動性別平權的認知及實踐。
在總結的部分,Unga Kalay/林老師提示台灣婦女運動演變的情形,重新檢視現今婦女所面臨的挑戰。雖然男女平權在政策上與民間的推動相較於清領日治及國民政府時期大有進展, 慢慢的轉變了社會對不同性別擔任不同性質工作的期待、造就了當今雙薪家庭的趨勢,但女性在職場上仍會因「結婚生小孩」短暫離開職場而產生工作上的斷層;舉例來說,台灣公務人員體系內女性主管只佔了19%,主要原因就是因為結構要求工作年限的連續性,沒有相關的配套措施支持女性因生理需求生產時需暫停工作造成的工作年資累積的斷層。在現代婦女的特色方面,因為多了工作與經濟獨立的選項,社會卻任然期待她兼顧職場與家庭,造成一人分飾多角的衝突;在科技發達以後,職場上可以使用的工具大大的擴展了女性可以從事的活動類型,女性也開始主動爭取駕駛權;女性活動範圍的增加(例如提高女性駕車的比例),也擴展了她們工作與人際活動的範圍;在個人需求方面,現代台灣女性也開始追求事業卓越的成就與社會肯定。
Unga Kalay/林老師生動、刺激思考的演講帶動了熱烈的討論,為三月份哲五更添深度。參與討論的學生、學者、以及來自社會各行各業關心台灣公共社會議題的人們,殷切在不同角度切入並呼應今天Unga Kalay/林老師提示到的論點。一個半小時的熱烈討論囊括了以下議題:特定行業對女性加權分數的看法與隱含意義、現代雙薪家庭台灣社會中男性被要求肩付房貸的現象、在加強女性在特定行業參與率的提升並同時讓女性加入決策主體的必要性、納入性別考量後因產業經濟效益提升而成就了社會上重男輕女觀念的翻轉、台灣民間婦女及原住民團體在聯合國內的角色受到國際賞識學習的現況、現有女性車廂的設置凸顯出台灣社會男女平全促進仍存在有進步的空間、女性「增能」與「增權」的相得益彰(權利與義務的同時精進)、和促進女性參政平等權益並不忘提升女性面對輿論與領導能力的必要性。
筆者認為,三月份波士頓哲五最精緻、最令人印象深刻的地方,是Unga Kalay/林老師從原住民的角度從容反省台灣性別平權運動的發展與阻礙,巧妙的使用性別與文化兩個向度鋪陳出來的空間來引爆出更大範圍對社會正義相關議題的討論。舉例來說,Unga Kalay/林老師從開場就明確指出把「部落的經營概念」加入行政體系的重要性;以部落生態的角度出發來思考政策的設計,刺激了台灣舊有文化轉變的契機,政策的實施因而更有包容性的往多元文化邁進。在類似的脈絡下,Unga Kalay/林老師在討論社會變遷對台灣女性角色影響的同時,添加了文化向度讓女性平權的討論更加立體——在多數漢族女性仍因纏足而無法加入社會勞動力的清領/日治時期,原住民女性卻沒有受到同樣的「文化」限制,反而能「與山鼠飛奔」;相似的「文化阻隔效應」也反映在客家婦女身上——她們因有下田工作的生活需求,男女勞動力與參與力的懸殊較漢人為低,多多少少減低了早期社會性別間的巨大差異。性別平權運動發展至現代,更可以引鑑台灣社會不同族群體現的不同「社會體系」下性別分工與權力分配差異。例如漢族多承繼了父權為主的「父系社會」體系;相對的,原住民的社會體系裡面,阿美族、卑南族等都有母系社會的模範,在「重女輕男」的實踐上造就了溫柔的阿美族男性,Unga Kalay/林老師幽默地說阿美族男性都「賣到缺貨」、「搶也搶不到」。從文化與性別兩個向度開展出來的空間,提供了台灣社會促進性別平權更多元的討論、想像空間、與創造的可能性。Unga Kalay/林老師再舉平埔、排灣、魯凱族等在實施「兩性平權體系」上實際操作的情形,例如家產一律由老大(即天命)繼承不分男女、頭目的提名與傳承也不因性別而有差異。性別平權與社會正義的討論,除了性別與文化向度的鋪陳,也可加入「社會階級」的變向,更加成了在此議題上反覆詰問的複雜度;以國民政府時期大力推動的「婦女運動」為例,雖然從政策面上促進了女性參政與勞動參與的可能性,但該政策仍多以社會階層較高的女性為主軸——當時的婦女會多為依附在高官下的組織(即由高官們的太太所組成),多半沒有落實到一般女性的生活所需中。
三月份波士頓哲五的最後,Unga Kalay/林老師強調,婦女平權的促進需要長遠持續地耕耘,一旦停止推動,很快就會停止進步。而性別平等地推動,主要的目標應該是透過想法與做法的改變,讓所有的性別都有更多選擇機會與自由,才會達到真正的性別平等(立基上的平等並非平頭式的平等)。如Unga Kalay/林老師說:「性別平等,不是要打倒哪一方,唯一不能輸的就是幸福感。」如詩的呼應了美國黑人女性主義理論學者bell hooks說的:「feminism is for everybody!」台灣婦權運動的推行,除了重視女性權益,也應開始考量男性權益;台灣社會對男性角色的期待往往造成看不見的壓力、加上社會輔導機構缺少從男性角度中心來思考身心健康的需求,也是推動男女平權該繼續著眼努力的地方。

註一:台灣婦女民間團體參加2015聯合國大會相關資料:http://goo.gl/o79rj7
註二:CEDAW台灣網站:www.cedaw.org.tw/tw/en-global/home
文字稿 Yi-ying Chou, Mengchun Chiang

攝影 Tien-Yun Huang
錄影 Chia-Chun Chung

Sunday, January 25, 2015

如何拯救病危的台灣媒體?活動文摘

講者:吳浩銘教授

還記得柯姓藝人大麻事件佔據頭條多久嗎?
還有印象九把刀出軌又橫掃了多少版面嗎?
而江蕙演唱會搶票在各大版面又播送了多少天呢?


我們常常發現台灣每個新聞頻道都是同值性高,持續性長,卻又跟民眾實質生活未必相關的事情。Dr. Denis Wu 對此分享了幾個他觀察的現象:
1.        新聞嚴重置入性行銷
2.        政府與媒體缺乏法令的保障與規範
3.        台灣媒體的中國因素

1.     首先,媒體應當服務的對象是民眾,扮演第四權監督的角色。

但現今台灣記者已成為公關角色,所服務的對象是廣告買主與媒體老闆,導致媒體過度置入性行銷 。正常媒體業應彼此獨立的,但公關人,廣告人,新聞人,在台灣媒體過度重疊 ,沒有劃分,以致於媒體的公關和廣告部門決定了新聞報導的內容和走向 。所以企業以至於政府的公關部門,會以合約的型式直接購買『新聞』,而非『廣告』。這也演變成今天多數媒體新聞充斥著公關講稿與娛樂廣告,而我們也常分不清楚看到的到底是頭條新聞還是頭版廣告。

2012 台北市花博便提供了一個實際案例:
市政府當時直接與媒體簽約,以一天固定篇數對花博做出正面報導,長達數月之久。而新聞報導該有的獨立性因類似的買辦手法而喪失,民眾的視野也嚴重受到縮限。是故,我們可能知道近日演唱會售票紛擾,卻不清楚近日美國的族群爭議; 我們可能詳熟某些藝人過去的情史,卻不了解台灣自己本身的歷史。

2. 台灣缺乏對於新聞媒體的相關保障與約束。

記者人人能當,沒有證書認證,所擔付責任虛無飄渺。
負責發照給媒體公司的國家通訊傳播委員會(NCC) 本身也沒有一套公平,公正且完整的審核程序,且專業人力嚴重不足,缺乏監督標準和有系統的機制。
所以新聞可以對社會重大事件誇大歪曲,對災難受害家屬窮追猛問,對政府官員塗脂抹粉。 但這樣的台灣媒體在NCC的放行下仍是次次審核次次過,日日歪割日日撥。

美國媒體環境雖然也有自己的問題,但Dr. Wu 舉出其中幾個與台灣大為相異之處:
Ø   美國政府不能購買新聞媒體報導空間。根據美國法令: Consolidated Appropriations Act ,政府不能利用媒體宣傳政府政令。
Ø    美國廣播新聞報導必須說明資訊來源,並且將報導標明為:廣告,Editorial content 或其他。這樣可以幫助閱聽者判斷。
Ø   美國第一憲法修正案規定美國國會禁止訂立任何會剝奪言論自由,侵犯新聞自由的法律。

當中一二點尤其重要,美國在布希政府時代發生了幾個政府干涉新聞自由的醜聞,像是紐約時報(New York Times)不實報導伊拉克有毀面性武器而成為了當時政府出兵的有力依據,後來相關記者Judith Miller因此入獄,記者生涯從此告終。

而當代另外幾件美國政府付錢來做政令宣導的案例最終也都被宣告非法。到今天已未再發生,同時也訂立相關法規,確保政府不會挪用納稅金去蒙蔽納稅人的眼睛,這是台灣值得學習的。
在美國,大部份對公共事務與議題的討論是透過非營利的公共廣播電台(NPR與PBS)在進行,政府無法介入。NPR 有接受政府部分資助,但是政府無法左右NPR的報導方向。

更重要的是,美國新聞報導必須清楚的說明資訊來源,然而台灣新聞業卻沒有相似的傳統和慣例
所以我們今天會看到台灣媒體常用 ”疑似”, “傳”, “知情人事” …等一致的起手勢,有時甚至執筆新聞卻不屬名,新聞真實來源總是不得而知。

3. 中資目前在台灣媒體中,佔了相當比例,影響極為龐大。

除了置入性行銷外,對於政治上的選擇也有相當的影響。過去的政黨軍退出媒體條款,到了今天仍形同虛設。政黨對大多數媒體從過去長期經營掌控,時至今日仍嚴重影響新聞報導。
即便媒體虧損,仍可憑借政黨捐助,甚至中資買辦來延續新聞廣告,製造有力輿論。台灣政府目前在這方面缺乏有效法律與政策來防範,對媒體業的併購和收買更是門戶大開,以致2012年反媒體壟斷事件。
雖媒體目前尚未被全面併購,但新聞自由在台灣已是危如累卵。


結語:
Dr. Wu建議我們自我培養並且宣傳“媒體識能” (Media Literacy)。
對不當的新聞內容做出回應,多跟民意代表,媒體與政府相關機構溝通,適度表達自己不滿。同時,我們也必須讓年輕一代的人了解『媒體識能』的重要性。當我們對於媒體瞭解越多,它對我們的負面影響也就越小。
而對同一事件,也不要倚賴單一媒體,多從其他多元媒體管道去了解同一訊息,另外可以去多支持一些非營利非政府組織,讓基本的媒體自由得以保持。

沒有媒體自由,就沒有政治自由。
先從自己做起,有一天,媒體或許也可以跟著我們,一起進步。
筆者:巫佳謙
附錄:
筆者推薦新聞過濾器 - 新聞小幫手: http://newshelper.g0v.tw/

與會合影


Saturday, November 15, 2014

想像中國: 從香港, 日本, 台灣, 南海



講者 Anna Beth Keim 與 Sulmaan Khan


陽光燦爛又有一點冷的星期六下午,第二次的哲五@Boston又再度聚集了許多老朋友還有新朋友。現場大約來了近三十個人吧!很多人都說是第一次來。這次我們很高興可以邀請到長期觀察中國的Anna Beth Keim 與 Sulmann Khan與我們一起想像中國。

Anna Beth 首先上場,她說她很緊張,緊張的怕自己會當場throw up…可是一拿起麥克風侃侃而談,誠懇又不失幽默的率真語氣,真一點都看不出緊張在哪裡。

今天的主題是想像中國。Anna Beth用很personal 的個人經驗來談她對中國、香港,還有臺灣的觀察。大概是她自己是freelance writer的關係, 一刀切入就往她特別註意到的媒體自由 (freedom of press) 還有言論自由 (freedom of speech) 問題開始談起。她提到在中國還有在臺灣讓她印象深刻的一點非常大的不同,就是兩個國家的媒體氣氛大相庭境。在中國,看媒體有一種“霧裡看花” 詭異又不真實的平衡感。  “[In] China…you…read or watch the news and come away with a vaguely warm, happy, reassured feeling …There’s an odd chemical aftertaste, like you have eaten something that has been processed. “ 中國的新聞媒體讓讀者感到是接受已經被處理過的食物 “pre-processed” for consumption. 然而,Anna提到了臺灣媒體給她的感覺是種百花齊放的多彩多姿。 她甚至覺得正因為這樣,似乎在臺灣,才真正有機會看到把”中文” 的用法用到最多元化: “the incredible variety of the Chinese language press…left a [big] impression on me.”  

臺灣讓Anna印像深刻的除了讓人眼花繚亂活力四射的報章媒體之外,還有她最喜歡hang out的誠品書店。每每來臺灣,她總會到誠品瘋狂採購,滿載而歸。而近幾年來陸客大量來臺觀光,Anna 也提到陸客們似乎也跟她一樣,把誠品的”朝聖之旅”排在行程內。而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誠品似乎特別把跟民主政治和其她的在大陸找不到的(或找不到未被審查的原版)書集中在一起,而這些中國觀光客們註足在這些中國或許很多都是禁書的書本前面的畫面,也令她印象深刻。

講到這裡,Anna 提到了一個跟誠品有關的小故事,也連結到下一個故事的現場,香港,還有所謂”去民主化” (de-democratization) 的現象。   

事情是這樣的:在桃園機場出境時,因為行李很重,差點超重了,Anna 也因此跟航空公司服務臺一位女士攀談了起來, Anna說這些書都是誠品買的. 那位女士聽了就問她說: 喔,那你有聽到香港的誠品發生的新聞嗎? 

她所提到的新聞是這樣的:今年夏天,香港蘋果日報報導香港誠品的員工投書一篇給誠品CEO 吳清友(Robert Wu)的公開信,抗議香港誠品因壓力把一些敏感性高”sensitive” 例如跟西藏相關書籍撤下架。 幾位香港誠品的員工也辭職抗議此事。 他們說 “If you do not take care to preserve…freedom of speech in Hong Kong, today’s Hong Kong will be Taiwan’s tomorrow” (今日香港將會是明日臺灣)。 尤其在佔中情勢高漲的近日,我們常常聽到的這個phrase。Anna 卻提醒: 她認為願意大膽講出項這樣警醒言論的媒體其實是日漸減少中的…當香港正面臨de-democratization的危機,依她的觀察,臺灣在某些層面上也已開始看到淪陷的徵兆。

回到香港,除了誠品書店之外,香港蘋果也在近年來發生了許多莫名其妙的遭遇。 送報人被持刀威脅,送報卡車被攻擊,以及網路駭客入侵蘋果網站的事件也層出不窮。 而蘋果CEO 黎智英 Jimmy Lai (公開表達支持香港佔中運動)的家裡也在蘋果報導誠品書店敏感書籍撤架的幾個月後被警方搜索,理由為涉嫌貪汙罪行… 

另外,也是在今年夏天”香港的Huffington Post”,主場新聞 ( House News),標榜 ”為香港做點事,推動社會前進創造新局面的媒體生意”的網路新聞媒體, 也在毫無預警的情況下關門大吉。留下的是一頭霧水的員工們,一天瀏覽率超過30,000人的讀者群,以及老闆蔡東豪(Tony Tsoi) 的公開道別信。信中表示 “Hong Kong has changed…I am frightened.”  他每次過境進大陸“都會提心吊膽,”也擔心他家人因為他也“感受到這股壓力。”(蔡東豪公開信全文)。 

Anna一再地強調”媒體自由” (press freedom) 對一個國家社會民主化的重要性,跟<百年追求>作者之一吳乃德博士的論點不謀而合。<百年追求三部曲>中第二部,描述戰後國民黨統治下的臺灣。在民主先驅們追求民主得道路上,吳乃德認為,兩蔣專制獨裁的政權,正好有那麼剛剛好一點點的開放 ”just enough, a tiny margin of space in which to talk about reform”, 讓臺灣的民主化過程能慢慢的成熟茁壯,最後在20世紀末得以走向自由民主的國家制度。因為這一點點的開放,讓臺灣民主發展的軌跡可以保存並切傳承下去,民主抗爭運動前仆後繼,很關鍵的一點是這個過程中是否可以保有前人留下的寶貴經驗,歷史記憶,或吳乃德描述的“ 道德資產” (moral capital of earlier reformers’ example that people could draw on). 她認為,臺灣可以有今天看到的民主演進,保有前人的道德資產是成功的關鍵。包跨第一波日治時代臺灣人追求現代化,第二波蔣介石時代自由主義派的知識份子包括胡適,雷震…etc 辦<自由中國>雜誌強調臺灣社會民主化的重要性。直到第三波從臺灣人從黨外抗爭到民進黨的成立到和平政黨輪替,每一波運動,這剛剛好的媒體自由,讓一代接一代的民主鬥士每一次運動都比前一次訴求更明確也更精準。 

而今天的中國,缺乏的,就是這寶貴經驗傳承以及歷史記憶的累積。 The would-be reformers do not have this so-called “moral capital” to draw upon。1989民主運動的領導人之一方勵之博士,在天安門事件發生後就說了: 天安門事件在中國是會被遺忘的。當時很多西方讀者對此評論感到不可置信,認為這麼驚天動地的大事件,怎麼可能被遺忘? 可是,今天的我們看來,方勵誌當年的預言可說是相當準確。正因為她親身的經歷,她深深瞭解這種“遺忘術.” 從1930年代中國共產黨還在延安的時代,多次清算黨內異己,到1956年百花運動,到1978-9年西單民主墻運動,到1989年天安門事件…一次次的爭自由爭民主的人們,因為對於前車之鑒完全的陌生,而變得每一次好像都是重新開始,也一次次的被統治者輕鬆化解。   Anna認為,沒有辦法累積民主抗爭的道德資產(引用吳乃德的說法),是這些運動一次又一次慘烈失敗的重要原因。 

這時,Anna又把話鋒轉回之前她強調的de-democratization。 她提醒,在大家似乎都把焦點放在democratization 上時,也要了解和關心 de-democratization這個過程的存在。教育是獨裁統治者愚民政策(foolish people policy)的最高手段,因為,當民眾自己心裏抵制與統治者的想法不一樣的想法, 即使是擁有開放媒體自由,it won’t make any difference.  

Anna 說從某種一樣上來講,”去民主化” 這個過程也發生在中國:小小的比較自由的言論空間(比如網絡媒體和某些大學課堂)正在變的更小或者已消失了。例如大學課堂中的課程,有些教授以前與學生談話會批評政府,但這些教授現在也面對打壓

獨裁政府一步都不會鬆手的,打壓反對的聲浪也絕不手軟。而我們如果想要捍衛自己獨立思考的權利還有自由。不甘被獨裁者統治的話,也沒有時間哀嘆悲傷。Anna鼓勵我們,keep the conversation going, keep talking about it. 像哲五這樣的聚會,就是反制獨裁者的好方法。 Anna 也提醒我們,在進行討論的時候,以要記得keep an open mind,她也引用了我們的好朋友,韻如很有智慧的一句話“no one wants to be called brainwashed”. 所以我們也不要預設對方一定就怎麼想怎麼想。 Although it can be uncomfortable,不管立場為何,千萬要好好的聆聽不同的聲音還有各方的看法。就像之前林飛帆來Harvard 時 Sunflower town hall 時說的“everyone wants to live in a normal country”. 沒有一個正常的人,會真心的不想要言論自由。 所以,理性多元的討論聚會,也許正是對付21世紀獨裁政權de-democratization 的最好方法, 而也可以繼續保有你我, 還有世世代代的臺灣人珍貴的道德資產吧。 我想。

接著,Dr. Sulmann Khan 帶領我們去探討到底是什麼影響著中國對周邊鄰國的經營策略呢? Dr. Khan提供了兩個思考方向:充滿威脅的國家邊境與激進的中國民族主義。

Dr. Khan說,中國對於周邊列島一直保有相當敏銳的觀察與掌控,如果我們從北京望向中國的東方,便是整個東亞島弧 (從南韓,日本,台灣,菲律賓,印尼等東南亞國家)。我們不難想像中國長期有種被團團包圍 (hemmed in)的感覺。首先,東北有日本,一個在歷史上對中國充滿敵意,現今又有美日保安條約的國家; 往南是台灣,雖然美國沒有承諾軍事保護台灣,但是每逢美國總統大選時,各個候選人都會明確表態, 美國會維護台灣安全於中國武力侵犯。由於台灣海峽很淺,沒有對台灣的掌控,中國的淺水艇幾乎開不出去。所以,只要台灣與美國持續友好,對中國來說都是一大隱憂。接著往南,是與美國有軍事協議的菲律賓。 而南方的越南和緬甸,雖然深受中國影響,也有高漲的反中國的聲浪。此外,越南與美國近期的密切關係,也讓中國擔憂。 因此,單就國家安全的角度來看,如果你是習近平底下的國家安全委員,你將發現整個東亞島弧都充滿威脅。

另一方面,中國內部強烈的國家主義也影響著中國對外的關係。如果我們想像,在今日的中國舉行自由民主選舉,你覺得會選出什麼樣的政府呢?它會放台灣自由嗎?它對美國,對日本的政策又會是什麼呢?其實不難想像,這個當今中國人民選出的政府,會有更多民族主義衍伸的政策,也許比目前習近平政府的政策更加危險。

很多人認為中共政府漠視人民的意見,但是Dr. Khan認為,中共政府在很多情況下也不得不回應人民的意見。因為他們知道,由民族主義所引發的激情或傷慟很容易發展到無法控制的地步。例如,2012年中國各地的反日示威,雖然給中國政府在對日外交政策上有力的支持,但卻很快的發展到政府並不樂見的程度,必須加以控管平息。因此,從中國民族主義日益滋長的角度來看,中國與周邊每個國家的關係,都正在劇烈的擺盪著。

中國與日本關係的演變即是很好的例子。大部份的人認為中日關係緊繃源於第二次世界大戰留下的歷史傷口。但值得一提的是,毛澤東與鄧小平時期,中國與日本的關係其實非常友好。毛與鄧都曾表示二次世界大戰已經是過去式,並且在面對釣魚台列島的爭議時,都數次表示 『我們現在不要談這個問題,之後再說。』然而,為何現今中國態度有所不同呢?講者認為是由下而上的群體忿怒(resentment)所造成的。自 1970 年代開始,一些香港與台灣的國家主義者,開始進行保釣運動(因為鄧小平並不處理這件事),而這個運動很快的觸動了中國人的民族情結與憤怒。雖然當時抗爭很快就被按壓平息,但人民的忿怒並沒有消失。如今,中國與日本緊張的關係,應是教育強調對日本的民族仇恨下的產物。鮮少中國人記得,當初日本共產黨如何幫助中國共產黨“解放”中國與當年日本資金如何帶動中國的經濟奇蹟。

台灣與中國的關係也相當微妙。1949年之前,台灣沒有任何預防中共統治的抗爭,而美國也是到了韓戰爆發後才承諾維護台灣安全於中共的武力侵犯。台灣與中國的統獨之爭,也是到了蔣介石去世後,雙方正式與非正式的交流下所產生的。與其引發戰爭,目前中國對周邊國家多採取積極的經濟侵略。對台灣,對緬甸均是如此。經濟侵略包跨收購中大型企業和幫助特定政治人物參選,然而,今年在台灣發生的太陽花運動,再次讓中國政府感到hemmed in,尤其是中日關係持續緊張之時。台灣如何在中國,日本之間取得平衡,也是另一個值得深思的問題。

中國與東南亞關係非常複雜,因為每個鄰近國家,菲律賓,越南,緬甸都各自與中國有衝突。因此中國面對這些國家也都小心翼翼。例如越南,在歷史上曾與中國有多次交戰並擊敗中國。2014年,越南也因為不滿中國在爭議海域上設鑽油平台和經濟上不平等的待遇,發生激進的反中暴動。這說明中國想要鞏固其對周邊海域的控制力時,必須面臨的反抗勢力,更凸顯中國仍備受四周鄰國團團包圍(hemmed in)的威脅。

中國,現在處於一個非常動盪危險的狀態。國家內部,因為教育而高漲的國家主義,使人民在道德價值上普遍自我衝突,自我矛盾。對外的政治關係也持續緊張,尤其當美國表示要把發展重心轉向(pivot to)亞洲時,我們很難預測下一個衝突會在哪裡發生。

從台灣的角度來看,這都不是好事。但,Dr. Khan鼓勵大家,他認為長遠的樂觀(long-term optimism) 態度應是最適合現今台灣的。他表示如“哲學星期五”這樣的討論,讓他想起一些東歐小國。例如波蘭,捷克斯洛伐克等國家, 在多年嚴苛的統治下,仍然維繫“獨立自主”信念的過程。他們利用類似“哲學星期五”的聚會,在感覺安全的地方,討論對於他們而言重要的事。他們抄寫被禁止的文件,手動分發這些訊息,緊緊抓著那僅存的自由言論縫隙,累績獨立自由的道德資產。Dr. Khan認為,不論之後台灣經歷如何嚴重的中國經濟侵略,甚至武力侵犯,像這樣的公民思辨討論,不管對過去或是未來,都是保持台灣獨立自主的方式。

兩位講者深入淺出地點出了中國當前所面臨的問題,也提供了我們進一步的思考方向,想想我們長期所追求的價值,如何在繁複的國家關係中,獲得保存與發展。兩位講者也不約而同地提到公民思辨討論對國家發展的重要性。或許我們可以說,這次的哲學星期五@波士頓,每一位參與者都在我們長期儲蓄的“道德資產”裡存進了幾筆。

文字稿 by  Yi-ying Chou, Ho-Chou Tu
攝影: Wenshiang Chung, Ruei-Jr Wu 

延伸閱讀

Monday, November 10, 2014

Imagining China: from Hong Kong, Taiwan, and the South China Sea

崛起的中國,現在長什麼樣子?

這個逐日壯大的強權,在鄰近國家眼裡又是個什麼樣貌? 
近年來,中國成長的霸權,牽動著國際體系。這,全世界都在關注。觀察中國對於鄰近國家以及附近海域的佈局與動作,或許可以帶我們想見中國未來的發展與變化。對於飄洋在太平洋上的台灣島民而言,這樣的想像,或許可以讓我們更容易看清在這個有”中國強權“的世界裡,台灣未來的可能。 

這次的哲學星期五@波士頓 我們很榮幸可以邀請到中國及亞洲國際關係學者 Dr. Sulmaan Khan and Anna Beth 來分享他們長年來對中國的觀察。從香港的雨傘革命到中國對南中國海域以及釣魚台列島展現的野心。兩位講者將以旁觀者的角度分析,為台灣的未來提供某種真實的想像。 本次活動將以英文為主,不過講者們也歡迎中文的討論!

The rise of China in the 21st Century has attracted attention in the world. As Taiwanese, we need to be even more vigilant to observe the changes and developments of modern day China. A good perspective would be to make sense of some recent actions by China towards its neighboring countries and regions, it may, to a certain extent, foretell possibilities for how Taiwan may be impacted in the future.
For this month’s Cafe Philo@Boston, we are honored to invite Dr. Sulmaan Khan and Anna Beth Keim as our speakers. From years of observation and research in China, Tibet, Hong Kong and Taiwan, Sulmaan and Anna Beth will share with us of their China perspectives. They will start with the recent Umbrella Revolution in Hong Kong, extending to the goals and intention of China over the disputed South China Sea and the Senkaku Islands. Please come and join us to discuss and imagining China!

This event will be primarily in English. Mandarin discussions are welcome as well!

Anna Beth Keim is a freelance writer and Chinese translator. She first went to China in 1998 on her Study-Service Term at Goshen College, and later lived in Chongqing and Beijing for most of the time between 2001 and 2008. She will be making her third extended visit to Taiwan, including Kinmen Island, this winter.

Sulmaan Khan is assistant professor of international history and Chinese foreign relations at the Fletcher School, Tufts University. His writing has appeared in The Economist, Foreign Affairs (online), and Yale Environment360. His highest honour is being married to Anna Beth Keim.


Speaker: Dr. Sulmaan Khan and Anna Beth Keim
Location: 212 Elm Street, Somerville, https://goo.gl/maps/OZqek
Date&Time: 11/15 (Sat), 2~4:30 pm
Live Streaming: https://plus.google.com/events/c75307m321h3i9pkn5r33oho70k